张万华

        除夕的一场大雪下得沟满壑平。凝眸处：高山迭玉、袤野铺银，满眼洁白且晶莹剔透。大雪，雕扮了粉妆玉琢的六四年大年初一的花果山。

        鞭炮声里，瑞雪兆丰年的希冀掩盖了熬过三年自然灾害中饱尝饥馑浩劫的人们满脸的菜色；几乎同一内容的“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的春联，红光满面地欢迎相互拜年的亲友乡邻。一夜之间，人们变得彬彬有礼，满口都是相互祝福的吉祥语——古老的节日，徜徉在情韵流溢的新春企盼之中。

        我家发生了一件令人惊喜的事：春天里母亲买回的几只鸡雏中唯一活下来的那只小母鸡，尽管因营养不良而瘦得形销骨立，却在大年初一的上午，躲在灶坑里，怯生生地生下它的第一枚鸡蛋!

        母亲捧着那枚小小的带着血渍的鸡蛋高兴异常，她告诉我们：如果把小鸡大年初一生的第一只鸡蛋，用童子送给不孕的妇女，煮熟后偷偷吃掉，就可以生孩子了。因而，这枚不起眼的小鸡蛋因诞生在大年初一而有了不可思议的魔力。恰巧，我的一位舅母婚后几年尚未生育，正在焦急之中，这枚蛋来得及时。又因我刚过完十岁生日，符合童子标准，送蛋使命非我莫属，高兴得我雀跃欢呼!

        初二早晨，母亲把那枚鸡蛋画上一个男孩头像(画男生男，画女生女)，包了又裹，揣在我的怀里，然后跟着父亲上路。

        八里山路并不算长，可天寒路滑，揣着易碎的鸡蛋赶路艰苦得很，如果不小心滑倒跌破鸡蛋，那未来的表弟可就飞了。因此，几乎是一步步挪了八里路，累得我浑身汗透。

        走进舅母家里，我按母亲的吩咐，从欢迎我的舅母一家人中，把舅母悄悄拉进厨房，掏出鸡蛋给了她。舅母一楞，但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蹲下来猛地抱住我，晶莹的泪珠滚下她清瘦的脸颊，她唏嘘着搂着我的腰，泪湿的脸颊使劲搓揉我的腮。我分明感到她微微地颤栗。半晌，她跨出房门在纳闷的表舅奶耳边悄悄耳语，表舅奶大喜，满脸都是阳光。一家人不停地悄悄自语，虔城地执行不可言传的“偷偷吃掉”的规定。我得意极了，仿佛办了件大事。

几年后两位表弟相继来到人间，但确与我送蛋无关，其实是三年自然灾害中的营养不良耽误了他们的到来，让舅母一家担了几年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