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云
提起儿时老新浦最热闹的民俗,莫过于农历正月十五朝山进香,据说那是给三元大帝过生日。年年如此,不论风调雨顺,还是水旱蝗涝,从不间断。
每年刚忙完春节,痛痛快快玩上几天以后,人们又开始操办起朝山进香的事情了。把尘封已久的锣鼓、龙旗、香案,一件件都拾掇出来,整理干净;筹办齐香烛纸马和写着“朝山进香”的黄布口袋。亲朋好友见了面,谈起无非都是这一类的事情,津津有味。那种热乎劲,就好像紧接着又要过第二年新年。
正月十五天还没亮,正做着梦我便被锣声惊醒了。先是一处,然后是三处五处,后来整个新浦街都沉浸在一片锣声之中。伴着锣响,还有拖着长腔的吆喝声:“朝山进香啰!朝山进香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不久,便听到外面的整队声,喊张三,喊李四,乱成一团。再以后,人声稍息,整齐的锣鼓点子响了起来,八音也奏了起来,人群一队接着一队从我家门前经过,踢踢踏踏,踢踢踏踏,好大一阵子,然后便是一片死寂,这时候天依然还没有亮。路太远,小孩不给去,我历来都只有睡在床上听的份儿。
现在想起来,可真是看景不如听景。特别是晚上快要上灯的时候,朝山进香的人们先后回来了,别看个个步履蹒跚,精神却显得异常兴奋。他们大讲特讲朝山进香的见闻,讲那队伍中间手持钢鞭非常吓人的“马匹”,讲那些还愿儿童装扮的“武松”,讲那些一步一回首“磕倒头”的。还有庙里一口大锅煮了千把人吃的饭;有人翻墙头进去抢烧了头柱香,谁抽到个上上签;还讲灾荒年月三元大帝变化成善人,到民间放粮……一直到我吃完饭,上了床,仍听他们讲个不停。我耳边回响着断续的话语,在梦里加入了朝山进香浩浩荡荡的队伍……
我一生不信神不信鬼,就是信仰三元宫里的“三元大帝”。这“三元大帝”不是现今泥塑的偶像,而是奠定和发展三元文化的谢淳。明朝万历十五年前后,江淮接连发生多次大旱、大涝、海啸、蝗灾,赤地千里,饿殍载道。这时淮安富户谢淳变卖了全部家产,以工代赈,召集灾民修建三元宫,前后历时九年,“活人无数”。对于谢淳毁家开山的目的,过去人们只强调宗教因素,却忽略了他更重在救荒,在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从信徒们描述三元大帝赈灾放粮、护国佑民的许多传说来看,大体都能与谢淳当年的事迹相对应。所以说,三元大帝是人化的神仙,谢淳是神化了的人。
1997年市政府决定在三元宫西侧修建义僧亭,叫我为《云台山僧众抗日纪念碑》写一篇碑文,使我有机会去认真研究当年的一些资料。在日寇铁蹄肆意践踏中华国土、残酷屠杀我中华同胞时,这里的出家人“出家不出国”,奋起拿起枪杆与日寇拼搏,英勇杀敌,慷慨赴死。看着那些熠熠生辉的青史,我心底不由得便涌出无限崇敬之情:这些高僧才是真正的三元大帝,才是真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我现在每年都要一两次去花果山拜谒三元宫,朝山进香。每次都是怀着极其虔诚的心情向上攀登。我要向护国佑民的谢淳献上心香一瓣,向抗日救亡的僧众献上心香一瓣,向一切为了人民事业而牺牲的革命前辈献上心香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