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厥岩
“偷碗”是我们乡间的风俗。凡高龄有福的人死了,来吊丧的人吃罢饭,往往将碗也顺手捎带着走了,说是可以免灾,带来福气,这究竟是从何时传下来的,已是无从考究了。听爷爷说,大概是因为那个年月家家都穷,有的人家连碗都买不起,吃饭的时候便轮流着吃。因此有人趁吊丧的时候混乱就顺势把碗拿走了,又担心叫人发觉了丢丑,就想了个理由搪塞说:主人生前德高望重,福寿盈庭,吃饭时用这碗自然就沾了吉祥之气,藉此也能够给全家带来好运。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一习俗。
其实,偷也不谓之偷,有此解释,就更是光明正大,明明白白地拿了。更有甚者,还一摞摞地往家里抱呢!主人却不好说什么怪罪的话,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想着个理儿:拿得越多越风光。
去年,咱老家二虎子他爹仙逝了,老人家已是95岁高龄了,什么风雨都已经过,在村里无论其声望还是年岁都无人能比。他生前最好管个闲事,主持个公道,张家的长,李家的短,王家与孙家又为宅基的事打起来了,只要找上他,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和和气气地不说,还让彼此心服口服,存不下疙瘩。吊唁的时候,全村庄邻几乎都浩浩荡荡地去了,场面非常热闹,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述说死者生前的种种好处。酒席摆了十几桌,分好几批吃,桌上的碗一只不剩,全让乡邻拿走了。几个儿子急坏了,也乐坏了,赶紧派人到供销社挑了几担,几番下来,碗卖光了不说,丧事办完了,家里吃饭仍找不到碗,还不间断有几个孩子哭哭啼啼的索要。但全家人都很开心地说:“我家老头子真有福气啊……”
当然也有例外,村子里贾家三房去世时,竟无人“偷”碗,贾家三房岁数不算很高,75岁,但也列入了可“偷”范围之列,且辈份较大。吊丧的人也不少,贾家三兄弟披麻带孝地招呼客人,同样吃流水席,一批下来,虽是一片狼藉,碗却一个不少,贾家事先准备被“偷”的两大筐碗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那种强烈的期待最终在大家空手而去中化为苦涩的悲哀,弥漫在三兄弟心头。他们实在想不通,吊丧的人为何不“偷”他家的碗。事后,听庄邻说,只缘贾家三房一生可谓名气太臭,远的不说,死前几个月,还硬赖她家的母鸡在邻居鸡窝里下蛋,索要未果,便把大粪抹在邻家的门上……以小窥全,“偷碗”风俗最终能升华成对死者人品的鉴定,明明白白表达了人们心中那份惩恶扬善的道德标准,这也许是“偷碗”风俗流传下来的又一个原因吧。
不过,现如今听乡邻说,已很少再有人“偷”碗了,倒不是死者的年龄,人品问题,而是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物质也罢,精神也罢,俱不同以往,实无“偷”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