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藻 张苏
能在赣榆农村结婚,那是你的福份。
一阵鞭炮炸起,新郎合不拢嘴地乐着迎出院门,牵紧了新娘纤手。公婆脸上早就笑绽了,颠颠地跑来跑去,重复些没有多少意义的吩咐。院里那几口锅被及时地加旺了柴火,一股一股的香气顷刻荡满了小院,惹得一干人口水涟涟。香烟和美酒也都已摆上了桌面,祝喜的亲朋围着坐好,单等新娘一进洞房,即开怀畅饮。大红的喜联,艳丽的服饰,簇新的家什……喜气已是浓得不能再浓了,但还不够,还少点什么,不然怎么都拿眼往门外瞟着呢?瞟谁呢?
就有两位出现了,衣着半新半旧,身材一胖一瘦,脸上像笑也不像笑,但是口齿却是绝对的伶俐。两人一起憋足了底气,涨青脖筋,猛地就来一嗓子:“好——”一院人齐齐扭过头来,笑意一下堆上脸颊。喜家和喜料理也欣然地释一口气。大家等的,就是这俩。谁呀?“说好”的!
说“好”,不是问“好”。它是赣榆农村新婚喜庆风俗里重要的一个仪式,也是整个婚庆过程中最有文化的一节。
相传很久以前,布衣百姓婚嫁之日因请不起喜乐班子,便想出各种方法增加喜庆气氛。有聪明人从众多吉庆的话语中提炼了这个最有代表性“好”字,让喜主、喜宾、帮工等一应和喜事有关的人每说话都重复一遍。这样便有了一种令人捧腹的效果:“好!厨子大叔,你这肉丸子像是淡(蛋)。”“好!小畜牲,我打你娘个脚!”光头厨子担着勺子追过去;“好!茅坑没人进去啦?”“好!别、别,我这就出来。”三嫂提着裤子急急给小叔子让空……这样一来,喜事上便没有一件不好的事情,事事都好,都吉庆。后来还有人把一些精巧段子印成册子,给一些人照本宣科。但更多的“说好”人是全靠临场发挥的,这样更有情趣、更有气氛,也更能显示出“说好”人的聪明才智。因此,能够出任说“好”的人要有点文化,有点幽默风趣,把一般事要说俏皮了,人笑我不笑。
十里不同风。赣榆农村婚喜之日有的把“说好”的安排在“过门”时,有的则在晚上“闹洞房”时。这儿咱说的是前一种。
人群便豁地闪出一条道,让进二位“说好”人到喜轿(车)近前。早有人端来两杯茶,二人接过却不喝,只把两双眼放直了盯着新娘看,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直到把新娘羞得满脸红得不能再红了,二人才轻呷一口茶,便开口说“好”,说却不是一般地说,而是要提足了中气大声地喊。
“朗朗乾坤,阳光普照!”一个喊。字字清晰明亮,且抑扬顿挫带些乐感。
“好!”另一个紧接着喊。这一个类似于“相声”中捧哏的,只是他没有再多的言语,从始至终只这一个“好”字。
“吉时吉日,喜事来到!”
“好!”
“红毡铺地,新娘下轿!”
“好!”
就有人把一块三尺毡毯铺在车下,新郎搀新娘下车。刚要举步,却被人拦下,笑着看“说好”人。
“走一步,地久天长!”
“好!”
新娘新郎这才被人簇拥着走了一步。
“走两步,孝敬爹娘!”
“好!”
“走三步,儿孙满堂!”
“好!”此时,喊这个“好”字的不光是一人了,一些孩童们也加入这个行列,这“好”字就也有些音乐感在里边了。
有人在前边接一块毯子。
“再一步,咱细看新娘!”“好!”
“新娘嘴巴长得巧,”“好!”新娘赶紧抿住嘴。
“又大又圆吃得饱。”“好!”人群中一阵大笑,新娘的嘴巴还真的不小。
“新娘眼皮长得巧,”“好!”
“一颗黑痣随着跳,”“好!”新娘急着用手捂着她长着痣的眼睛。
“一捂一个大元宝,”“好!”
“新娘鼻子长得巧,”“好!”
“不高不矮正正好,”“好!”
“矮了自己看不着,”“好!”新娘这回没捂鼻子,她知道她的鼻子挑剔不出什么。
“高了新郎受不了,”“好!”新娘还是捂了。一旁的大嫂们早已笑弯了腰,拿小拳头直捶“说好”人。
……就这样一直往下说,说到腰,说腰好,三天就能生个宝,男娃好,女娃好,计划生育别忘了;说到脚,说脚巧,藏在鞋里看不见,脚臭脚香闻不着。
……就这么一直喊着“好!”,到末了,每一个“好”,都是满院人一齐喊,喊得热气腾腾,响震半个村庄。到此时,这喜事才算办到了最高潮。直到喊着“好”把两位新人送入洞房,喜家才急急地跑过来,毕恭毕敬地请两位在一处专设的席上落座,已有各色菜肴、香烟好酒候着。这时候,就听喜料理大喊一声:“开席!”话音一落,安置在各处席面的亲朋好友一齐举起了杯子,觥筹交错,笑语喧扬,大杯大杯地喝酒,大块大块地吃肉。不一会就有人显出憨态、醉态,到新房闹喜去了,嘴里还重复着“说好”人妙语连珠的词儿……
怎样?这喜庆劲儿够火热的吧!